如果擁有讓父母有面子的工作、固定的收入、每個月定期拿錢回家這樣算孝順父母的話,那我算孝順父母。只是我自己心裡覺得虛虛的,諮商師跟我說,我這一生最主要的功課,是跟父親--而我對父親,有強烈的憤怒。而一開始,我甚至沒有察覺憤怒的存在,或許是我刻意忽略吧! 怎麼可以對自己的父親憤怒呢?但一定有,忘記從什麼時候開始,我就跟父親很疏離,諮商師建議我跟父親擁抱,我試了將近兩年,那感覺,很卡很卡。而卡卡的原因,來自多年來,很多很多小事的累積。
小時候,爸爸會講故事給我們聽,科學展覽會幫我們做筷子槍。這些回憶慢慢被推到記憶的角落,上面堆了很多雜物和灰塵:
高中時,有一天我在爸爸的房間看電視,但爸爸那時要回房間休息,要我離開,那天我不知哪根筋不對,用了不曾有過的撒嬌語氣跟爸爸說: 再讓我看一下啦! 我的到的回答,是爸爸用手杖把我趕出他的房間。當時的感覺很難堪,我暗暗發誓,從此再也不要跟爸爸撒嬌,而結果是,我沒有辦法對任何人撒嬌,交往過的男友都覺得我不會撒嬌,原因很簡單,我受不了被拒絕的難堪。
看DVD殺時間,是爸爸很重要的一項娛樂,有一段時間,爸爸在三天內可以看超過十片DVD,他其實並沒有從頭到尾看完,只看有打鬥槍戰的部分,有對話時,就直接快轉,而租DVD的費用是由我負責,不是大錢,但就是不開心,我也曾經就直接跟爸爸說,請他用他的殘障補助自己付(那是他用來買香煙)的。但是,這有讓我有罪惡感,覺得自己真是小心眼又不孝順,後來,我安慰自己,其實跟其他酗酒、家暴的爸爸相比,自己的爸爸好多了。
一次,大颱風天,街上幾乎沒車,狂風把樹吹彎了腰,我在自己家裡處理一些文書工作,爸爸打電話來,問我要不要回家吃飯,接著話鋒一轉,說如果我要回家,順便幫他借DVD,我看看窗外的景象,心中一股怒氣上升,回答: 外面風雨很大,今天不會回去吃飯。我心裡一直在意的是,爸爸完全不管我的安全,只關心他要看的影片。後來,我跟他提這件事,爸爸說,當時他在屋內,不知道外面的狀況,所以才這麼說,而更令我驚訝的是,爸爸居然跟我說歹勢。
爸爸因為下半身癱瘓,長期服用鎮靜劑來舒緩下半身感覺麻麻的狀態。我們無法了解那種下半身癱瘓,但卻又麻麻的感覺。根據醫生開的長期處方籤,每天的用量是兩顆,但是爸爸每天需要五顆,最誇張的時候會需要七顆。不夠的要怎麼辦呢?那重要是管制藥物,無法任意取得。爸爸某方面其實是個幸運的傢伙,隔壁鄰居因為睡不著,醫生開給她相同的要,但她吃不了那麼多,剩下的就會給爸爸。媽媽也要到附近的診所,跟醫生說"睡不著",醫生也會開給她成分類似,但效果較弱的鎮靜劑,當然,實際上吃藥的人是爸爸,但這樣還是不夠。所以常來家裡泡茶的兩位鄰居也開始"睡不著",要找醫生開藥,這些藥,最後都進了爸爸的肚子裡。
曾經,爸爸也要我跟醫生拿藥,但是我拒絕了。除了鎮靜劑,爸爸也長期服用止痛藥,這就簡單多了,只要到鎮上的藥局買就有了,而爸爸吃藥的速度驚人,一陣子就要買藥,要快吃完前,他就開始有點焦慮,要我趕緊買存貨,那時,我回到家,爸爸開口第一件事,就是: 藥呢?
或許,爸爸的身體的痛苦,已經讓他沒有辦法關心別人了,我覺得,我的功能就是賺錢、租DVD、買藥,而爸爸一點都不關心我。
有一天,我終於爆發,跟爸爸說: 你應該感謝TJ走了,否則,你想想,四十多歲的女人大多忙工作先生小孩,而我,在這裡任你差遣。爸媽聽了無語,這是我心裡沒有說出口的委屈: 為什麼先生走了的女人,天經地義就是要做這些事
留言列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