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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生命中的某一刻，如果做了不一樣的決定，人生會有什麼不同?
我曾想過這個問題，也跟別人討論過，有人說，如果當初不重考、如果出國唸書、如果選了另外一個職業、如果嫁給另一個人，或許一切會更好。我用力想了很久，我還是不想重考，我喜歡我選擇的科系，我喜歡我的工作，我愛我嫁的先生(當然，如果婚姻持續久一點，也很難說)，對於我所選擇的，我並不後悔。
最近，我慢慢想起，我的人生的確有轉淚點。聽爸媽說，我三歲以前非常聰明活潑，帶出場是人見人愛。因為是長孫女，爺爺逢人便說我哭聲像音樂，便便顏色蛋黃(相信我，我寫得很心虛)，奶奶說我兩歲會唱國歌，教唱日本童謠也是一學就會。
我兩歲半上幼稚園，是全校最小的學生，園長因為我大小號可以自理，所以答應讓我就。據說，我們搬家的時候，整條街的小朋友歡送我。而我自己記得，念幼稚園的時候，每天早上有兩個小男生到我家等我吃完早餐，再一起上學(我想我的異性緣在那時都用光了)。但是.....
但是，我唸了小學後，以前認識我的人見到我，都露出驚訝的表情：妳就是以前那個敏華嗎?小學時的我黯淡無光，大多數的時候悶悶的，跟過去的形象差很多。
發生了什麼事嗎?多年來，我一直覺得都還好。三歲半後，家裡接連發生一些變故，我覺得自己很幸運，被照顧得很好。
我三歲半那年，妹妹出生後馬上因為葡萄球菌感染住院。而我被送去外婆家住。外婆家是個大家庭，好多舅舅、舅媽、表兄弟姊妹，大家都對我很好，我住到樂不思蜀，還長胖了。
之後，爸爸車禍住院，一年後又發生工殤坐輪椅。記得那時我幼稚園快畢業了，大家都在準備畢業的表演。我記得，所有的小女生都能穿一件紗質的洋裝，荷葉邊的裙襬，很漂亮，但在表演的前一天，我又被送去外婆家，沒能參加畢業典禮。
外婆家裏的人都對我很好，四位舅舅每人每天會給我一塊錢當零用錢，讓我可以到附近的小店抽糖果，外婆也會讓我喝她自製來賣的飲料。
愉快的日子裏，還是發生過一些小小的插曲：跟一個大我兩歲的表哥玩，兩人吵架，表哥跟我說：妳爸爸不是阿公的小孩，不可以住這裏。雖然當時我還沒有上小學，卻也沒有示弱，馬上說：你媽媽也不是阿公的小孩，你也不可以住這裏，我媽媽是阿公的第五個女兒。
兩個人正吵得不可開交，阿公拿著棍子走過來，把表哥拎進房裡打一頓。事後還跟別人稱讚說我很聰明，跟大孩子吵架也不吃虧。我一直記得這件事，想想自己都覺得很得意，都說寄人籬下的孩子是小可憐，但我是例外。
爸爸的傷勢嚴重，需要更多時間復健，所以我便繼續留在外婆家上小學。記得開學第一天，是二舅媽帶我去上學的，全班只有我一個人沒穿制服，老師是我的姨丈，不過我並沒有因此得到特別待遇，遲到還是會被罵，不知道為什麼，我的動作很慢，並過名次總是保持在前三名。我一直記得，學期末我得到的評語是：頭腦聰明，但動作遲鈍。
回想起這段經歷，我總是有點得意，覺得自己很厲害。而這個想法，造成了後遺症，我最近才發現:
教書之後，遇到家裡發生變故，功課開始一落千丈、上課開始搗亂的小朋友，總是讓我很火大，我總是說一遍自己小時候如何自立自強，努力唸書，改變命運的故事，希望他們能振作一點，只要努力，未來一定會很棒。當然，成效總是不彰。
現在回頭看那些年的那些事，我有了不一樣的看法，我突然領悟到，一個三歲半的小孩，住到一個陌生的環境，怎麼可能不害怕?不想念爸媽?六歲的孩子，被別人趕，說妳不屬於這裏。難道沒有恐懼、害怕跟無助的感覺?我想那時候的早熟的我，就已經把自己武裝起來了。我壓抑了我的感覺，面對世界，因為這樣才不會受傷。
如果，我不曾發現小時候犀利表相下，恐懼、害怕、無助的自己，我怎麼有辦法去同理現在我所遇到的，家庭遭逢變故的學生。他們是沒有武裝起來的我，需要安慰與疼惜，我終於明白我為什麼做不到。
小時候，曾被老師罰站在講台上打耳光，當時我小學二年級，我沒哭，讓老師又多打我兩下，我那時覺得，如果我哭了，就輸了，所以努力裝作不在乎的樣子。
高中著迷金庸的武俠小說，對小龍女這個角色很有感覺，因為少了七情六慾，就不會受傷，我希望自己能跟她一樣，有高強的武功可以防身，有無波的情緒可以避免傷心。
原來，我一直在武裝自己，不讓自己洩漏太多感情，不讓別人覺得自己很弱。我想跟三歲半得自己說:妳做得很好，很堅強，未來的妳已經強大起來，給妳秀秀，可以放下武裝了。
想通這件事，心竟不知不覺柔軟起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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